熹微w

不能因为他们疯子多
声音大
就认为他们是正确的

《走吧》


北京的冬多数时候都被附着着沉重的灰色幕布,伴随干燥的空气和街上的喧闹声,略显烦躁,却也孤立出了片刻的宁静。今日却不同,隆冬的暖阳拨开云层,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女生身上,她紧缩在大衣中,伸出手来,似乎是想要捉住明亮的光线。和她一起在沉重的铁门前等待的还有零星几个站在树荫下,或是背靠着大门的家长,大多穿着深色的羽绒服,像是一尊尊肃立的雕像。大门不久后开了,里面冲出来几个背着包的孩子,怀里抱着羽绒服,手中拿着成绩或是手工作品,正一边在父母的催促下穿上冬衣,一边大声的和伙伴商量着玩耍的计划。走在队伍最后面的,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,今年也就是七岁的样子,她同样抱着绒毛羽绒服,手中紧紧的攥着彩纸折成的千纸鹤。她的眼睛瞪大,在家长人群中四下搜索了一番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走神的女生,加快步伐向她走去。 


“姐姐!” 


小姑娘欢快的跑过去,把千纸鹤捧到面前,小心翼翼的端给了被称作姐姐的女生。姐姐没搭理她的殷勤,只是前进一步接过了她的小书包,然后专心的将厚外套严严实实的裹在女孩身上。她又从身后的包中拿出围巾给妹妹围的严严实实,嘴上凶她道:“今天又忘记带围巾了,别说体谅围巾那种借口,脖子这种地方难道不需要体谅么?”


小女孩知道她没有真正动怒,一边站着任由姐姐对她大动手脚,一边嘿嘿笑着。姐姐将女孩身上的羽绒服整理完,再把背包给她背上,问道:“今天怎么没和你哥一起出来?他又说要去学校小卖部买东西,丢下你跑了么?”


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,一脸的同仇敌忾,小脸绷着,给姐姐逗笑了。 


不过多一会儿,几个瘦高个的男生勾肩搭背的从校门中走了出来,吊儿郎当的背着包,薄薄的校服短袖灌满了寒风。一个长得格外秀气的短发男生手里抱着几瓶冰红茶走在中间,他宽肩窄背,头发不羁的刺楞在空中,眉眼和一旁等候着的女生格外相似。 


“何云晓,你姐在那儿呢。” 其中一个拍篮球的男生首先瞥见了在一旁等候的姐妹二人,顶了顶那秀气的男生,一群男孩儿一同扭过头去看。妹妹估计也是认识他们了,笑眯眯了挥了挥手,那被称作何云晓的男生和朋友们道了别,小跑着向她们跑来,边跑边往身上套外套。


姐姐气笑了,佯怒道:“看见我就知道穿,是吧,和着我就是个提醒事项呗。”  


何云晓嘿嘿笑了,挠了挠头没有反驳。他顺手拎过妹妹背后的包,然后跑到另一边去,一脸殷勤的想要把姐姐背后的也背过去,却被她转身避开了。姐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抬脚往路口走去:“车到了,走吧。”


*****

姐弟俩先将妹妹送回了家,随后又打车一 路开到城郊。冬天黑的快,等二人捧着花束走上山坡,暮色已经笼罩了天边,弟弟手里拎着个小盆,另一只手则是一袋纸钱,他低头跟在姐姐后面,前者一排一排的走过梯形罗列的墓碑排,小声数着台阶数。 


“四十八,四十九,五十,五十一,五十二,五十三……” 第五十三级,他避开过于枝繁叶茂的小冬青,跟着姐姐向日落的方向走去。又是两分钟无言的行程,他觉得闷,整整一山,白茫茫的一片,像是一层厚雪,积压着陈年的愿望和期盼。终于,姐姐停了。她将手中的花递给他,然后掏出抹布开始擦洗落了不少灰的大理石。 


他们两个不经常来,如今为了学校住的远了,时间久了也淡了痛,从一个月一次到半年,可能很快就达到了非纪念日不会出现的地步。山坡一旁有个发电厂,每日浓烟滚滚,一抹布下去,石块儿白了一道,正中间倒像是眉心的点缀。姐姐干活,他自然也没闲着,把塑料袋子往一旁一放,把小盆架好,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和木柴堆,很快升起了一丝青烟。


入冬时过来的人总是会少一些,偌大的山坡上,何云晓借着火光看去,竟然是没有另一个活人。夜里风有些冷了,他缩起脖子打了个寒战,任命般的靠近了火堆些。那火,如同任何凡火,烧的是科学理论,意却是封建迷信。擦干净了墓碑,他和姐姐就坐在那石墩上,一人手中一打纸钱,有的没的的往里添。二人默契的保持着从山脚下维持,也维持了多年的默契没有交流,各自嘴里都小声的念叨些话随着火烧了,不管心意有没有传达,那说出来总会好受些。 


此刻他感谢这石墩做得够远,叫他能嘟嘟囔囔,因为听不到姐姐的话而放心的觉得自己说出口的心事无人倾听,却也有人听。他从不爱说鸡毛蒜皮的小事,那是在家里做老妈子的姐姐该说的事他专挑那些,大事,趣事,他打过的架,赢过的球来讲,也是不愿父母总听汇报,看不到喜乐似的。 


你们肯定已经看到了。他总是在最后加上这一句,呢喃,然后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。没有什么回应,但我也就当是默认吧。 


姐姐活得像个旧时代文豪,又迷信又死板,最终总是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烧了才算是完成。他看着姐姐今年的信,蓝墨水在火焰的蒸腾中随着白纸卷曲,可字迹却没有蒸发,而是和白纸一同化作飞灰。可写了有什么用呢?他总是不解,也不愿开口去问询。洋洋洒洒的家长里短,有两三页纸长,折起来烧掉,可万一他们只能听怎么办啊? 她做事保险,是不是已经在家里读过才拿来的?他不禁怀疑。 可无论何云晓如何怀疑,这像是连续剧本一样的信寄出了十几封,写信的姐姐面无表情的看着火焰烧完最后一小部分,然后转身拿水灭了火。


走吧。于是他再次提上了那小盆,将那些羽化的心意倒进山谷。


走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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